初雪晴晓得这是世子开始防范自己了,但让她专心习字倒也正符合她的心意。
“你这丫鬟可真聪明,才这么几日就认了这么多字,”轻风依旧喋喋不休,“可你这字是识得了,你得会写呀,不然就和你认识刀剑,却不会使刀剑一样,这和不会武功有什么区别?”
初雪晴心想,被放养唯一的不好,恐怕就是要忍受轻风的唠叨了。
轻风接着道:“虽然我的字写的不怎么样,可是好歹我会用笔,你看看你,连握笔都握得这般别扭。”又仿似宽慰她一般,“不过你年纪还小,我和墨语与世子同岁,都比你大三岁,我像你这般大的时候,也就比你强一点点。”
轻风还未说完,有小厮上前道,卖豆腐的杨氏来找初雪晴。
初雪晴舒了口气,对轻风道了歉,便去后院见杨氏。
杨氏已不见那日的狼狈,一身云水蓝的棉布长裙,头发随意挽了一个单螺髻,见到初雪晴,脸上漾起温婉的笑容:“冬雪,我即将离京,此次专门前来和你道别,多亏了你和世子,那日我才免遭……”
初雪晴忙道:“杨姐,糟心的事不提了,你怎么不在京城待了?”
杨氏垂眸片刻,才道:“冬雪,你还小,不知道这世道对女子而言有多么艰难。这已经不是我第一次遭遇这样的事了。”
初雪晴看着眼前清瘦的女子,想起之前有关她的流言,一时不知该做怎样的应答。
“我本是顺州人,两年前,我十五岁,刚刚嫁人,本来夫妻和睦,婆母虽有苛待,但也尚可忍耐。”她顿了顿,继续道,“可谁知前两年叛军之祸蔓延到顺州,朝廷派人镇压,在抓他们头目之时,我与夫君正巧在街上,他们头目见退无可退,便虏了我做人质。”
说到这里,她眼眶发红,渐渐开始轻泣。
初雪晴轻拍她的后背,虚揽住她,她比初雪晴高一头,初雪晴只得踮着脚就着她,又递给她一方手帕。
杨氏接过手帕,擦擦眼角,继续道:“燕雀军本是一群可怜的奴籍之人,可他们一朝叛乱,也要牵连无辜,那头目虏了我,挟我一路逃亡,出了顺州地界,便放了我。
可虽说他并未对我做什么,毕竟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掳走了我,又带走了那么些天。不久我怀孕生子,乡里乡亲指指点点,婆母也多有不喜,虽则夫君并不介意,也愿意相信我,可他拗不过婆母,在我产子之后,便休弃了我。”
初雪晴眉头紧皱道:“为何都已为他产子,还要将你休弃?”
杨氏的嗓音透着哭腔:“因生子的日子提前了,乡亲们多有流言,加上婆母不喜,他,他也是被逼无奈……”
初雪晴紧紧握住杨氏的手,似是要通过握住这双手,握住更多卑微女子的手。
杨氏回握住初雪晴,继续道:“他前段日子进京赶考,婆母和幼子跟着一起来了,本想考上了就定居,我思念幼子,便跟着来了。没成想还是被人发现,知道了过往,流言又起,有歹人觉得我不干净,也盯上了我,这才有了白峰山的事。
如今为了避免幼子受我的流言影响,我必须离开京城了,先找个地方落脚,日后要是有机缘,再来报答你和世子的救命之恩。”
“杨姐言重了,我和世子只是路见不平罢了。”初雪晴压抑着自己内心翻涌的不忿,轻声安慰,“杨姐万望保重,虽说世道艰难,但你仍有幼子在世,为了他也要捱下去。”
“冬雪,你真是个可人的丫头,以后叫我若柳吧,别叫我姐了,你可是我的恩人。还有世子,身份有别,我就不去道别了,日后有机会一定报答你们。”
“弱柳?是柔弱的弱?”
“冬雪识字?也是,冬雪这般聪颖,不过,是仿若的若。”
初雪晴轻弯嘴角:“若柳,不似柳枝柔弱,却似柳木坚硬。”
杨若柳看向初雪晴,眼神中又升起一丝欣赏,这个小丫鬟正说进了她的心坎里。世道艰难,可以柳木之坚,也要走下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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转眼春色悄然而至,侯府的花园里,已经悄悄从灰败的冬色转至清嫩的绿色,零星点着斑斓的花色。